江南有座山,叫明招山;山下有條河,叫白溪;山上有座廟,叫明招寺。
這座寺院始建於東晉,是鎮南將軍阮孚舍宅所立,已經有將近一千七百年的歷史。據《晉書》記載,阮孚曾因將皇帝御賜的金貂換酒被彈劾,又因酷愛木屐為世稱道,源於此,後人還建了金貂亭、換酒亭、蠟屐亭……明招寺初名惠安寺,清乾隆親自賜書命名為「智覺寺」,人們沒有給皇帝面子,仍然習慣叫明招寺,我覺得這是對阮孚魏晉之風最好的紀念。
唐五代時期,「別具隻眼」的德謙禪師在明招寺「開山聚徒」,參禪禮佛,歷時四十年,一時海眾雲集,明招寺因之成為浙東地區有名的禪宗寺院,一直到明代,還有僧人專程去拜明招塔。《五燈會元》中記載了德謙禪師不少公案,記得有一則是,(某法師)問:「承師有言,我住明招頂,興傳古佛心。如何是明招頂?」(德謙禪師)師曰:「換卻眼。」(某法師)曰:「如何是古佛心?」(德謙禪師)師曰:「汝還氣急麼?」這等問答,是不是能開啟智慧,很令人回味。
到了南宋,東萊先生呂祖謙,仰慕前賢,更愛明招山水,竟然將祖墳遷至明招山,並與大儒朱熹、陳亮等在明招寺講學,明招講院成為當時影響全國的學府,影響頗遠。呂祖謙有《東萊集》行世,內收錄有《家範》六卷,《宋史》稱之為「居家之政,後世皆可法也。」其中的《官箴》現在還經常被引用。東萊先生詩文亦佳,比如「心平理自見,周道本如砥。」(《送丘宗卿博士出守嘉禾以視民如傷為韻》)、「萬頃煙波一葉舟,已將心事付溟鷗。」(《富陽舟中夜雨》)等,膾炙人口,流傳至今。
江南的春天,最是鳥語花香、詩情畫意,連綿起伏的群山、蜿蜒曲折的河流、修竹掩映的書院、莊嚴古樸的廟宇……再加上悠久的歷史,一入明招山,令人恍如置身畫中。應明招寺住持悟凡法師所邀,今春我再次來到此小住,在法師的陪同下,我對明招山、明招寺的歷史有了進一步的了解。我對悟凡法師說:「歷代以明招為題的詩詞並不多,宋儒王柏曾寫過十首絕句《拜明招二先生墓》,是數量之最;明代陶安寫過四十二句的一首《送僧芳蘭谷住持明招寺》,應該是長度之最,不過最好的還要數呂祖謙的《明招雜詩》四首。」法師笑道:「李居士為什麼不寫一組詩呢?」有感法師所言,得詩十首以記此行。
其一
千山解綠映紅花,此處心安恰似家。
雨後有僧門外過,邀來小飲一甌茶。
其二
山光拂柳醉難支,水綠花紅太白詩。
為是樽前風日好,金貂換酒也當時。
其三
每自平時味不平,偶然回首野雲橫。
迷途不識原來路,未了前生問此生。
其四
月映清溪潤十方,梵音婉轉正清揚。
傳燈不滅心燈照,屐帶荷風玉露瀼。
其五
日日東升轉月沉,叢林無語一如瘖。
撞鐘擊鼓何須道,洗缽烹茶佛眷歆。
其六
白溪一曲向誰家,池水清涼金粟沙。
夕鳥林間啼不住,忽聞振鼓寂無譁。
其七
葉落霜風一歲殫,明招頂上倚闌桿。
住僧問客心寧否,昔日寺名稱惠安。
其八
龍光隻眼杳難尋,山外重山落照深。
月映溪清溪映月,住無住處老禪心。
其九
漫山春綠白雲深,日落紅牆瓦面金。
萬頃煙波舟上客,忘言明理亦平心。
其十
長老興傳古佛心,東萊家範獻官箴。
謙謙君子皆同道,木屐聲聲古至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