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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魂人/任林舉

時間:2018-12-14 03:18:10來源:大公報

  那天,朋友親口告訴我,她的兒子小D原來是個半魂人。當時,我十分震驚。

  小D我是看見過的。因為營養充足,出落得帥氣而時尚,像一棵水分充足的小楊樹,面色紅潤、神氣活現,和所有同齡的孩子別無二致。這麼一個「龍睛虎眼」的小伙子,怎麼可能只有半個靈魂?朋友看出我的驚訝,反問我:「難道我還能拿自己的兒子開涮嗎?」

  朋友說,開始她自己也不相信。因為小D並不是一個人們所說的「失魂落魄」之人,從來精神飽滿興趣廣泛。會吃,用當下流行語說是一個「鼎級」吃貨,各種好吃的東西沒有他不知道,找不到或沒吃過。也會玩,各種遊戲沒有他不了解、不精通,包括年輕人的戀愛遊戲。別人把喜歡的姑娘記在心裏,他不但記在心裏,還用刀刻在自家的牆上。唯一不同的是,別的孩子就算不愛學習,也還能憑着一知半解和抄襲,糊弄出一些分數,而小D從小學開始,一直到初中畢業,成績多數是零分。這些年,父母為了這個「奇葩」能在學校裏「混」下去,不知道花了多少冤枉錢,承受了多少屈辱。心中的哀怨和憤恨自不必說。但後來的一位上師告訴他們,這不能怪小D,不是他懶惰或不求上進,而是因為他生來是個半魂人,父母和老師的話,他乾脆就聽不見,所有字句、語詞盡皆如風,從他的意識裏空空流過,無痕。

  上師說,小D前世的生母有異能,他夭亡之後,因親情難捨,擅自把他的一半魂魄留在了身邊……此等詭異之事我一向不信,覺得這不過是為一些人能力、性情缺陷找到的最佳託辭。但因為此事離自己的距離太近,也太離奇,便不由得進行一番查考和思索。

  古籍《續子不語》裏曾記載過類似的事情。說杭州有一個姓梁的新婚女子,手持寶瓶過城門時受到了守城士兵的勒索和威脅,受到了驚嚇,隨即精神恍惚,回家後喝一碗「符水」,方神魂稍定。乃對人說:「我有三魂,一魂失落於城門外,一魂失落於寶瓶中,須向兩處招歸之。」家人依言施行,二魂先後歸位,新娘病愈。

  看來,人的魂兒差不多跟棲在樹上的鳥兒或釘在衣服上的扣子一樣,說不準什麼時候就有一個兩個飛走或丟失。而且,真丟了一個、兩個也並不要命,只是有些不同尋常罷了。本來,在我們這個消費和娛樂時代,也不需要人們時時全神貫注。就是三魂俱在,也可以有一個或兩個去睡睡懶覺。如此說,小D隨身的魂雖然只有一個或兩個,卻也沒有什麼大不了。人無完人嘛!這也意味着人用不着非有齊全、完整的靈魂。

  那夜,正在我胡思亂想之時,忽有流星自眼前滑落。我兀自打一個冷顫,想起了自己曾經對那麼多人的挑剔和不夠寬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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