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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刺」的班克西/李 夢

時間:2018-10-18 03:16:47來源:大公報

  圖:出現在巴以邊境廢墟上的班克西作品/作者供圖

  最近重溫一部名為《搶錢耆兵》(Going in Style)的電影,三個耄耋之年的美國退休鋼鐵工人因為被無良老闆凍結退休金而自導自演了一齣搶銀行的好戲。導演希望用這一場精心策劃的非暴力犯罪,給企業與銀行聯手為普通小民打造的金融騙局以看似調侃實則嚴肅的重擊,以至於這雖說是一場徹頭徹尾的鬧劇,卻並不會讓觀者笑得那麼肆意痛快。

  這讓我想到最近風頭正盛的塗鴉藝術家班克西(Banksy)。自從本月初這位英國知名塗鴉藝術家的作品在倫敦蘇富比拍場賣出高價後隨即「自毀」的事件發生後,班克西以及他那些遍及世界各地的塗鴉畫作不單成為藝術圈中人熱鬧討論的話題,也再度進入公眾視野中。上一次班克西登上各地報刊頭條,還要追溯到十一年前。二○○七年,他的一件畫作在蘇富比拍賣現場以五十七點五萬美元成交後翌日,藝術家本人在社交網站貼出一幅畫作,作品上洋洋得意地寫下這樣一句話:「我不敢相信你們這些傻瓜居然真的買了這件垃圾。」

  肆無忌憚地嘲笑自己、嘲笑所謂的「藝術圈」乃至嘲笑這個喜怒無常的社會,是班克西創作的最鮮明風格。《女孩與氣球》在拍賣現場以將近一百○五萬英鎊的價錢成交之後,藝術家遠程啟動了嵌在畫作中的粉碎裝置,不出幾秒鐘,這幅作品被毀壞。事後,拍賣行表示並不知情,又稱拍賣流程沒有違反既定流程,因此成交結果將不會因為畫作被毀而受影響。也就是說,這幅「被毀」的畫作之後可能再度出現在拍場,很可能被賣出比一百○五萬英鎊更高的價錢。而且,藝術家本人製造的這場「鬧劇」,應會出現在世界知名美術學府的課堂上,成為一群「天之驕子」嚴肅討論分析的課題(諸如「何為藝術創作」、「如何為藝術品定價」以及「『毀壞』在藝術語境中的呈現方式」等等),這或許會讓藝術家本人扮一個鬼臉——雖然從沒有人有幸見過他的真容。

  班克西的神秘,不單體現在他在街頭塗鴉時總是頭戴面具(甚至當他入選《時代》雜誌「全球最具影響力100人」時,寄給雜誌社的肖像照片也是一個戴着頭罩的「無面男」),還表現在你永遠猜不到他下一步想要做什麼:幾天前,他在以色列與巴勒斯坦交界處的廢墟上不那麼應景地畫一隻溫順可愛的貓貓;數天後,他的塗鴉作品可能又會出現在倫敦同性戀社區街頭,畫中兩位警察模樣的中年男子正在旁若無人地擁抱親吻。上一秒,他以「英格蘭班克西」的名義製造十英鎊的仿製鈔票,並將英國女皇的頭像自作主張地換成戴安娜王妃;下一刻,他竟悄悄潛入英國泰特美術館,將自己那些惡搞名畫的作品掛在展廳中混淆視聽。在我們慣常的認知中,塗鴉藝術家都是大膽另類的,在班克西這裏,「大膽」被無限制地擴展開來:他的作品中既有哈林(Keith Haring)的諷刺,也有美國藝術家巴斯奇亞(Jean-Michel Basquiat)筆下暴力甚至血腥的場景,當然還有他最擅長的嘲笑,不動聲色的嘲笑。

  提起班克西,人們總會講起他如何透過自己的創作,抗爭貧富懸殊,抗爭種族不平等,抗爭一切不公甚至罪惡的制度與行徑,而在我看來,班克西最難能可貴的地方是他的「自嘲」。當他的塗鴉畫作走離鮮活且日常的街頭情境,進入畫廊、收藏家的住所以及拍賣大廳的時候,他已然無法問心無愧地自稱是置身事外的旁觀者,而分明就是他本人調侃與厭惡的體系中的一員。當他將自己的創作藉由時興的社交媒體平台大量且快速地傳播(包括此次透過Instagram挑起的一場拍賣鬧劇),他不會不知道所謂的KOL(輿論領袖)是互聯網與資本媾和並製造的又一個關乎金錢與權力的「噱頭」,而他分別是應和甚至主動參與這一場遊戲的弄潮者。

  如果班克西是頭腦清楚且聰明的藝術家,那麼他在創作的時候,應該像我們觀看《搶錢耆兵》時那樣,不怎麼笑得起來。我們總會用「帶刺」來形容像班克西這樣遊走在所謂的主流話語外,以公然的批判和指責來表達憤怒的人。殊不知,被班克西身上的「刺」扎得最疼的,不是別人,恐怕正是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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