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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年醉蘭亭/白頭翁

時間:2018-09-26 03:16:49來源:大公報

  圖:王羲之的《蘭亭序》有「天下第一行書」之美譽 資料圖片

  蘭亭有名,享名千年。其名概出於王羲之,王羲之作《蘭亭序》,其序醉千年,而序中推崇的正是蘭亭此地。否則,蘭亭有可能仍然「藏在深閨人不知」。王羲之言其所美:

  此地有崇山峻嶺,茂林修竹,又有清流激湍,映帶左右。

  王羲之非畫家,然僅二十一個字就把蘭亭之美述之備矣。其實蘭亭之美,美在《蘭亭序》上,美在王羲之的醉酒狂舞禿頭筆上。

  亦非是我獨有此言,且看柳宗元評《蘭亭序》:

  夫美不自美,因人而彰。蘭亭也,不遭右軍,則清湍修竹,蕪沒於空山矣。

  古往今來,遷客騷人多匯於此,皆非慕景而來。俱因慕名而至,慕王羲之之大名,崇拜《蘭亭序》之大名也。連清康熙皇帝也如此,為蘭亭題名。

  蘭亭的每一處境,每一處物,每一個故事,每一個傳說都離不開王羲之,都離不開王羲之的《蘭亭序》。

  王羲之因寫下《蘭亭序》,從此享名「書王」。《蘭亭序》自東晉穆帝永和九年,公元三五三年起,再無人能超越這二十八行,三百二十四個字,前無古人,後亦無來者。誰不為《蘭亭序》所醉?

  有研究者說,王羲之生之艱難,生不逢時。我之論恰恰相反,王羲之之所以能醉卧蘭亭,醉中有「天下第一行書」,皆因其生之逢時。幸哉,東晉出了個王羲之,中國出了個王羲之。

  晉王朝是司馬氏通過陰謀詭計,搞宮廷政變建立起來的。有人說,沒有猶太人就沒有資本主義,我言之,沒有中國人可能就沒有封建主義。司馬氏的祖先司馬懿就是一個封建社會的「經典」,典型的陰謀政治家。陰陽八卦,明裏暗裏,陰險毒辣。其子司馬昭果然是司馬氏的傑出後代。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那心想篡權當皇帝之心。

  沒想到司馬昭的後代,幾乎個個都是司馬氏之心天下皆知。野心都比其祖上大,但耍陰謀論本事皆不及司馬懿、司馬昭百分之一,這才有「八王之亂」,天下讓這群只有野心,沒有本事的司馬氏子孫折騰得奄奄一息,幾乎死掉。「八王之亂」之後,又是「五胡亂華」,直折騰得剛剛統一三國的大一統國家朝亡國滅,生靈塗炭,民不聊生。漢民族幾乎被斷人脈。

  那時候的中原大地,別說練字練得墨染池水,恐怕連坐下寫字的安全、安靜、安逸的時刻都沒有,不是他殺過來,就是你殺過去,越是骨肉相殘,越黑越兇越無人性。烽火狼煙,遍地戰亂,赤地千里,白骨堆山。當年琅琊王司馬睿跑到江南時,真乃歷盡千難萬險,幾乎血濺周身。

  公元三一八年四月,晉之國都長安被匈奴劉曜攻破,十七歲的少年天子晉愍帝司馬鄴先是被俘,繼而被殺,西晉滅亡。驚魂未定,只恐逃不過殺身大禍的琅琊王司馬睿做夢都沒有想到,他竟然因禍得福,當了皇帝,這便是中國歷史上的晉元帝。經歷過生死考驗的司馬睿深知,他這皇帝之位能不能坐穩,全看江南士族和官紳勢力。司馬睿比他那些曾經封為王侯的司馬叔侄兄弟都聰明,是殘酷的戰亂教育了他,依靠以王導為首的大官僚集團,總算漸漸把皇帝的寶座坐穩了,以致中國歷史上有「王與馬,共天下」之說。江南一帶享受了相對的安寧與和平,而江北仍然是「五胡十六國」,打得人仰馬翻,殺得血流成河。正是在這個時刻,羲之活得瀟灑,官拜右軍將軍,會稽內史,也正是在這個歷史時刻,王羲之才有時間學字,有時間苦練,有時間修行,有時間成功成名。

  有些後人不知道何故,言王羲之做官很不得意,很不自在,是迫而為之。我以為王右軍之所以成功,之所以醉享千年,正因為其為官,且此官不小,有職有權。否則窮得像杜甫一樣,何有蘭亭聚會?無蘭亭聚會,何來蘭亭詩集?何之有序?王羲之非右軍將軍,非會稽內史,怎能召集起像謝安、謝萬等四十一人,「會於會稽山陰之蘭亭,以修禊事」?

  王羲之是達官貴人,王羲之是騷客文人,王羲之有閒情逸致,王羲之有詩情畫意,王羲之還有那份熱情,有那個身份,有那份財力物力。王羲之登蘭亭一呼,江南才子、當地紳士官吏紛紛響應,非王右軍還有他人乎?

  蘭亭真世外桃源也。「八王之亂」後的中原,可謂水深火熱,連帝王將相都朝不保夕。而王羲之在蘭亭「修褉」,過着優哉樂哉的雅士貴族生活。有此雅致者,非王右軍焉有他人乎?

  蘭亭「修褉」可謂,談山閱水,吟詩誦雅。這群人喝酒太雅以至於其喝酒之法在中國早已「絕版」。講究「流觴曲水」,順曲水排訂座位,盛有酒的觴順曲水緩緩而行,觴在誰的身邊停住,誰就要吟詩一首或歌一曲,否則罰酒三觥。

  用現在的眼光看,王羲之玩得也高雅,玩得也心跳,玩得也「嘚瑟」,玩得也貴族。

  坦率地說《蘭亭序》所收集進去的十五首詩都作得一般,酒中歌,酒中詩,應景之作而已。之所以享名千年,皆因為王羲之之序。序之文寫得雖好,亦不足享千年聖名,關鍵是王羲之之字,龍飛鳳舞,神舞仙作,折服天下人,光耀一千多年中華大地。人們仰望它,就像真誠信仰藏傳佛教的善男信女仰望佛祖,仰望喜馬拉雅雪山。

  《蘭亭序》終於成為千古一書。

  讓後人追趣探密的是,王羲之是如何寫出這篇序的?醉中寫。「揮毫製序,興樂而書。」寫完大醉。酒醒後,見序文中有改有塗,便以為酒醉所致,故振作精神,養足氣力,重新提筆,重寫達數十百篇,比較竟無一能勝過酒醉之作,連王羲之自己都感到,醉中揮毫乃「神助之作」。

  王羲之酒量不大,嗜酒是其興趣雅致,才能酒後作序,不至於醉得一塌糊塗。屈原之醉,多為憂醉;曹孟德之醉,多為真醉;曹丕之醉,多為詭醉;曹植之醉,多為傻醉;韓幌之醉,多為牛醉;韓幹之醉,多為馬醉;張僧繇之醉,多為龍醉;李白之醉,多為佯醉;杜甫之醉,多為窮醉;懷素之醉,多為狂醉;阮籍之醉,多為死醉;顧愷之醉,多為美醉;吳道子之醉,多為嚇醉;曹仲達之醉,多為微醉;趙孟頫之醉,多為半醒半醉;朱襄陽之醉,多為石醉;黃庭堅之醉,多為尋醉;蘇東坡之醉,多為樂醉;顏真卿之醉,多為爽醉;李清照之醉,多為深醉;柳三變之醉,多為情醉;岳鵬舉之醉,多為愁醉;辛棄疾之醉,多為氣醉;范仲淹之醉,多為人醉;王昌齡之醉,多為苦醉;李商隱之醉,多為愛不得、恨不得所醉;白居易之醉,多為月醉;至於像阮咸、劉伶之醉,多為醉而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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