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紀大了，下雨天不出去，但當我下樓到門廳取信箱中報紙的時候，看到鄰居阿姨從外面匆匆回來，一手拿着雨傘，一手拿着一個布袋。「下雨天你還出去了？」我問。她爽快回答：「到旁邊護國寺小吃店打了豆汁。」我多少有些吃驚：「你喜歡喝？」阿姨笑道：「老伴兒喜歡，我也跟着喝點。」她進了樓門又回頭問我：「你是北京人，不喜歡喝豆汁？」我告訴她：「還是小時候喝過。」

　　喝豆汁，確是我小時候喜歡的事。那年代，豆汁是為數不多的北京小吃中的一種，以綠豆和水為原料，在製成澱粉、粉條後剩餘的下腳料，加工發酵而成。豆汁喝起來酸酸的，也是一種飲品，據傳清代宮廷就開始飲用，有三百多年的歷史。

　　當年我和小朋友常去喝豆汁的地方，是東四大街北邊一條胡同裏的廟宇。這座名叫隆福寺的廟宇很大，最少四個進深，在進深與進深中間的平台上，小販擺攤出售各種小吃，其中就有豆汁。當時我們家住在朝陽門外，離隆福寺不算遠，我和小朋友就常去。

　　我們去主要是為了喝豆汁，一碗幾分錢，是小吃中最便宜的。同時我們也是為了吃鹹菜，買一碗豆汁，送一小碟鹹菜，有水疙瘩絲、辣蘿蔔絲，味道很好，吃完後不夠還可再要。小販支上棚子，放上木板櫈和長桌，迎接客人。我和小夥伴有時一邊喝豆汁，一邊說話玩耍，在那裏呆很長時間。

　　提起喝豆汁，在我記憶中有一件事不能忘記。上世紀五十年代初，我在北京大學讀書時，全班二十個人，來自五湖四海，有北方人，也有南方人。一次全班同學聚會午餐，我們到海淀小飯舖買了幾個菜拿回來，也買了豆汁。幾個北方的同學心想，讓南方人嘗嘗北京的豆汁，興許愛喝。但幾個南方同學一聞就說「受不了」，拒絕接受，不過其中一位上海來的男同學表示可以嘗一嘗，他皺着眉頭喝了下去，但不久他就跑出了教室，腸胃不適吐了。此事以後，我得出結論，南方人不習慣北方的一些特色食品，從那以後聚會再也不買豆汁了。

　　走上工作崗位之後，曾幾次出差去上海，吃飯時地方安排，以特色食品招待我們，多數南方菜品我們還比較喜歡，但上海人喜歡吃的炸臭豆腐，我們一直難以接受，一次勉強吃下去，腸胃很不舒服。從此我又得出結論，北方人也照樣不適應南方的一些特色食品。看來一個人自小在一個地方長大，他養成的飲食習慣或許是終生難改變的。

　　幾天之後，我碰上愛喝豆汁的鄰居那位先生，我問他是哪裏人，他答東北人，但緊接着又說來北京已幾十年，那之前也沒喝過豆汁。「味道不錯，完全可以接受」，說罷又拿着家什去打豆汁去了。我雖長在北京，但幾十年沒喝過豆汁了，也想去護國寺小吃店再嘗一嘗豆汁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