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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樂樓捨得捐獻

時間:2018-10-10 03:16:11來源:大公報

  圖:今年7月19日,行政長官林鄭月娥(左)致送感謝狀予至樂樓藝術發揚(非牟利)有限公司,由至樂樓董事局主席何世柱代表接受感謝狀\大公報記者林少權攝

  對中國人來說,有家就有家風,父母長輩的一言一行,傳遞的都是一個家族的道德準則和價值取向。在何世柱的會議室中,高掛着父親何耀光的墨寶:「勤儉興家之本,賭博破產之源,德業昭於忠誠,禍患隨於詭詐。」這廿四字箴言有如何氏家訓,滲入後代的骨血中用以自省,成為家族成員之間的精神紐帶,是寶貴的精神財富……\大公報記者 黃 璇

  今年7月19日,香港特區政府於禮賓府舉行「至樂樓藏中國書畫捐贈儀式」,接受了近年來獲贈最大批的私人珍藏,包括355件中國繪畫和書法作品,橫跨宋代至二十世紀,以明末清初時期的書畫最為豐富,涵蓋各個流派,反映不同時代和地區的藝術特色。

  這批來自已故鑒藏家何耀光成立的「至樂樓」(Chih Lo Lou)藏品,牽起城中熱話,然而這些藏品最重要的價值,在於當中的收集及收藏過程極為艱辛,見證了何家三代人的發展歷程。何耀光長子何世柱、八子何世傑近日接受訪問,細談捐贈背後的故事。

  為善至樂

  何耀光的私人書齋「至樂樓」是香港三大中國書畫私人收藏之一,以「至樂樓」命名,除了表達鑒賞古蹟所帶來的無窮樂趣,亦寄予「為善至樂」之意。何耀光育有五子五女,有的從商,有的成為專業人士,長子何世柱現任至樂樓藝術發揚(非牟利)有限公司董事局主席。他們十兄妹自小在古書畫堆中長大,跟隨父親賞畫、打理書畫,家中不時有文人雅士造訪,耳濡目染之下,大都愛好中國書畫。大哥何世柱十幾歲便隨父親四處收購書畫,多年來閱古畫無數,練就一眼便能辨識書畫真偽的工夫,他笑說:「一看就知真偽」,全憑「看得多」。而八弟何世傑更是迷上習書繪畫。

  何耀光原係廣州人士,幼年父母雙亡,出生貧寒。經歷了坎坷童年、與兄姊相依為命的他,1921年由兄長接來香港,1925年因省港大罷工的緣故回到廣州,兩年後再度回港投身建築工程事業,於1938年創辦「福利建築公司」,更在當時便與香港文化界建立聯繫。何世柱表示,父親的建築公司曾在香港淪陷期間被迫停業,抗戰勝利後復業,至1950年生意已復穩固。「至樂樓」也是在1952至1978年這二十餘年間,努力建立自己的庋藏。其父親當年這麼做的原因有二:一是不忍中國文化瑰寶被外國人趁機入手外流,二是出於個人對中國書畫的興趣,「父親早在1940年代初開始嗜好收藏,1950至60年代起意購藏。另一方面,當時國內政局動盪,大量書畫和文物珍品南下香港,外國畫商和收藏家紛紛搶購。他不忍文物飄零,抱着一份摯誠愛國的心,遂開始收購中國書畫,以期保存國粹。」

  何耀光在1981年的《至樂樓書畫錄—宋元明清之都》序文中,也述及收藏書畫的初衷:「慨自抗戰勝利以還,宇內未艾紛亂,歷代名蹟隨士夫播遷而流落海隅……余深悼乎古物之流散不復為吾國有也。用是竭其綿力,稍盡保存國粹之責……」寥寥數言亦反映了當年中國內地書畫收藏經香港集散的實況。

  值得一提的是,當年何家並不是十分富庶,但何氏仍然「多購一件是一件」,堅持搶救文物。彼時購入書畫的單價從幾千到二、三萬不等,相當於今時一個或半個住宅單位的價格。遇到囊中羞澀的情況,何耀光還曾向銀行借錢購買,而有時拿不定主意時,也會請子女幫忙參考。

  品格為先

  身為本港三大收藏中國書畫的私人書齋,有別於「虛白齋」和「北山堂」,何耀光對收藏書畫有其獨到心得和獨特要求,先決條件是「先人品而後藝事」—除了作品本身的藝術成就,他更強調藝術家的個人品德修養。何世傑補充道:「父親認為古代忠義仁孝之士的畫作,都散發一股剛正之氣,透過欣賞他們的作品,可追慕其人品,從而正人心;相反,若非忠義有道之士,縱使他們的作品技藝高超,父親也不考慮納入收藏之列。」

  「先人品而後藝事」,何耀光相信透過觀賞這些古代先賢手蹟,可追慕前人高尚的品格,達至「成教化,助人倫」的目的。他最喜歡、納藏最多的就是明末清初時期「明遺民書畫」,「父親對明代遺民特別敬重,他曾有言『余性愛蒐蓄書畫,但於取捨必以人品為第一義,苟其人節虧品惡,其書畫縱精妙絕倫,亦弗取也。』」何世傑稱,此番偏執亦是其父嚴於律己、愛國愛家的側面反映。

  至樂樓藏明清畫家之才藝都是多方面的,而且幾乎無一不是詩人,如「明四家」的文徵明和唐寅、被稱為「浙派殿軍」的山水畫家藍瑛、清初「四王」的王時敏和王翬,以及清中期極具個性的「揚州八怪」如華嵒及金農等文人。「遺民」因為是有所遺於世,故特別有所造於藝術。尤其山水畫是畫人心靈中的天地境界在筆墨上的反映。晚明是一個可歌可泣的時代,亦是一個文學和書畫藝術最有卓越造詣的時代—在淡雅的水墨間,難以想像這些作品是創作在一個動亂又痛苦的年代。明代「遺民」最大的特點是「士」的氣節,他們反對異族統治,亡國之痛使他們完全捨棄政事、不侔於人,而是把精神寄託於繪畫、於筆墨、於山水,來發泄他們胸中抑塞磊落的氣節。晚明的士氣,似是有生命般,作品中透出炙熱的情感,何耀光對此感同身受,因而對明末清初的畫作情有獨鍾。在香港日據時期,何耀光寧願捱窮捱餓,也選擇關門大吉不做日本人的生意,這與「遺民」的狀態不謀而合。藏品本身固然表現出畫家傲世清高的情懷,更難能可貴的是收藏者同樣展現出清高不凡、弘揚大氣的無私精神。

  何耀光在歷年搜求書畫的過程中,廣泛結交書畫家、收藏家,至樂樓藏品中有些是來自他的友儕,包括張大千、陳仁濤,廣東人士如香翰屏、李研山、黃般若等。1966年,何耀光慶祝其六十大壽,一眾書畫好友紛紛為其賀壽,張大千專程為何氏創作《賀壽山水》,風格採取其晚年之潑彩法而成,此作亦反映何氏與張大千之間的交誼。從至樂樓所藏的這批二十世紀書畫作品中,可了解到何耀光的交遊及藝事行誼,亦側面反映了廣東及香港書畫的發展及收藏歷史。

  善愛並舉

  「善」的接力棒,在何家代代相傳。何世柱的會議室中,高掛着父親何耀光五十年前的墨寶:「勤儉興家之本,賭博破產之源,德業昭於忠誠,禍患隨於詭詐。」這廿四字箴言有如何氏家訓,滲入後代的骨血中用以自省,成為家族成員之間的精神紐帶,是寶貴的精神財富。何世傑憶述,父親邁入九十高齡後,視力逐漸下降,減少了對書畫的打理,每年兄弟姊妹會自發地在乾爽的秋天來臨之時,輪流前往大宅「曬畫」,檢查畫作情況,讓作品通風透氣;而平日裏,這些畫作則是恆溫恆濕保存。何老生前便有「將這些畫作給更多的人欣賞」的意願,「家父向來最喜『為善至樂』,我們也認為這些藏品應與大眾共同欣賞、分享。」2006年何耀光仙逝後,一眾子女齊心協力,分別將作品贈與香港特區政府以及香港多所大專院校。並與上述機構合作將藏品整理展出,出版相關精裝畫冊。2011年在紐約大都會博物館呈獻的「十七世紀中國的藝術革命:至樂樓藏明遺民書畫選」展覽,創下了高達200萬參觀人次的歷史性記錄,成為當年最受歡迎的協作展覽。至樂樓與大都會博物館的這次合作,向世界展示了本港收藏家的遠大目光,以及中國書畫藝術的豐富層次。

  倘若現時瀏覽至樂樓的網站,會發現主頁面有這樣一段話:「在悠悠的中國書畫歷史中,我們有幸保有了當中的幾許山水淡泊、雅竹清花、鳥鳴魚樂、墨字詩情、人物風流……能保有,復能分享,此乃人生至樂也!」

  至樂樓所藏珍品,皆為何家父親一生所收集而得,後人又在思考,如何才能使這些珍品能夠長久完整地保存,使世人能盡享中華藝術之瑰寶。何世柱表示,選擇在這個時機捐贈這一批珍貴文物,是因為留意到香港特區政府逐漸增強對中國傳統文化和藝術的推廣,而他也已邁入耄耋之年,想要把握機會出一分力:「書畫是先父遺物,載有豐富的感情,不能像公司投資的物業般出售。父親希望這批珍品能一同保存,故家族決定全數捐出,而非由子女分配,以免日後流入不同的收藏家手中。我們亦想延續父親的初衷,藉向公眾永久展出的機會,推動大眾認識歷史,提高民族認同。」香港藝術館在2019年年底重開後,這批藏品將於專設的「至樂樓藏中國書畫館」展覽廳內長期展出,並由專責館長與團隊舉行展覽、推行研究和教育工作,屆時藝術愛好者將可近距離欣賞這批中國書畫傑作。

  藏品全數無償捐出,下一步有什麼打算呢?何家兄弟哈哈大笑起來,「公司還有好多事要處理的,不過我十分享受現在的生活,父親在世時,每個星期有兩到三天家族成員會坐在一起喝喝茶、吃餐飯;父親去世後,這個習慣保留了下來,我們也常聚在一起,共敘手足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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